随着近日杭州高中招生季基本落下帷幕，这几周，不少职高开始办起“中本班”的新生见面会。
今年杭州“中本一体化”持续升温，在中考总分增加50分，“中本一体化”招生人数增加近100人的背景下，不少职高“中本一体化”的分数线增长了50多分，录取名单中不乏中考成绩600分以上的考生。
他们为什么选择职高？
背后经历了什么？
记者与几位分数在600分及以上的考生家长聊了聊。
在和这些家长的交流中，记者发现，不管是犹豫、迷惘，还是干脆、笃定，选择“中本一体化”，既是和自己和解的过程，也是一个理解孩子的过程。
“疲惫”的一家人
不想再“卷”下一个三年
看到女儿的名字排在大大的录取榜单的第一，张基贝的爸爸推着女儿往前走，想给她拍张和自己名字的合影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小张有些害羞，等人散了些，孩子指着自己的中考分数“608”，抿着嘴笑起来。
小张爸爸说，自己很少看到孩子面对成绩表现出喜悦，“当时我只想说：‘我以你为傲。’”
不久前，小张以第一的成绩，被富阳区职业高级中学护理专业“中本一体化班”录取，毕业后可以升入杭州师范大学就读护理专业，拿本科文凭。如果不选职高，小张的分数也能进杭师大附中，“分数出来后，我很惊讶，竟然能考这么好，但也不后悔，我女儿相当于提前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”小张爸爸说，回想孩子初中三年流过的眼泪，他愈发觉得，这个选择做对了。
小张是个挺好强的女孩，学习上很自觉，总爱逼自己一把，“她喜欢语文、英语，数学学得比较累，但她也不甘心落后，就逼着自己去学，总是学到很晚，看到付出与结果不一样，她会哭得很伤心。”小张爸爸说，夫妻俩教育理念也有些不同，妈妈觉得，要陪着孩子拼成绩，爸爸则形容自己是“躺平心态”，“也许是我当初读的也是中专，所以我希望她不违反校规就好，考不上大学，我们就留学。但妈妈觉得，要拼、要‘卷’。”
然而到中考前，夫妻俩突然发现，孩子这么学太辛苦了，“一家人基本上没有出去玩的时间，有时孩子晚上回来，刚和我说上十分钟的话，就要赶我出房间学习。”越是临近考试，孩子的心理压力越大。
“难道要再这样过三年？”小张爸爸有时会分析，一家人痛苦的原因，是对未来的不确定，“我们都是普通人家，要一如既往投入时间精力，能得到怎么的结果？不知道。孩子高中三年再去逼自己，和别人赛跑，能跑多少名，也不知道。”而“中本一体化”有明确的学习目标，可以学到全面的职业技能和知识。
在小张爸爸的描述里，女儿很开朗，和谁都相处得很好，学校组织出游，也一直像大姐姐一样照顾同学，但把自己“绑得很紧”，失去了很多做女孩子的乐趣，比如不认识同学口中的明星，不知道一些网络用语的意思，“感觉她像只鸽子，被自己关起来了。”得知“中本一体化”的途径后，夫妻俩决定告诉她，可以给自己松松绑了，“我们希望还是由她自己决定，挑了一晚，把有关‘中本一体化’的所有事都给她讲了，孩子一开始还是希望走普高这条路，但最后选‘中本一体化’，出乎意料地干脆。”
张基贝作为学生代表讲话
新生见面会这天，女儿被选为新生代表，上台讲话。望着台上的女儿，小张爸爸说，他的观念也在慢慢转变，“可能中国家长的教育，就是让孩子不过多表露自己的情绪，但我想说，这个成绩是你努力得来的，不管是今天，还是今后的七年，你可以尽情地把自己的喜悦和大家分享。”
读职高这件事 爸爸很乐观
但妈妈得下很大决心
上周日，杭州市交通职业高级中学“中本班”见面会上，记者见到了从宁波来的王翊翔一家。宁波市的中考总分比杭州多10分，小王考了600分，选择宁波当地的普高没有一点问题，但最后一家人还是选择远赴杭州，来读这里的“中本班”。
“我们是在填志愿前半个月时，才知道有‘中本一体化’这个路子的。” 小王爸爸说，孩子初中成绩一直在中上游，身边的孩子大多都铆足了劲，往镇海、余姚这些重点中学冲刺，“有这样的机会，肯定优先让孩子去读，但如果是普通的高中和‘中本一体化’对比的话，可能要权衡一番了。”
和很多家长一样，小王爸爸看重的是升学率，他直言接受“中本一体化”这件事，没经历很复杂的思想斗争，“其实就是一个解题思路的问题。”“题目”的“答案”是大学本科，“不管是通过高考的选拔，还是通过职业教育进入本科院校，无非是走的路有些不太一样，升学还是畅通的，毕竟大学才是最终的目的地。”
王翊翔作为学生代表讲话
相比爸爸的“乐观”，小王妈妈面对“中本一体化”，还有些疑虑。小王爸妈俩都是走普高的这条升学路径升的学，同为“80后”的两人，2000年左右读高中时，职高的名声远没有现在好，市面上还流传着“多一所职高学校就少一座监狱”这样的偏见。
“我们这一代的观念里，中专、职高的学生整体素质是不太好的，而且高中这段时间，对孩子非常重要，况且又是住读，学校能不能关注到孩子的健康发展？他能不能管好自己？他的朋友、同学都是怎么的？都不是很清楚。”小王妈妈掰着指头算着，“‘中本一体化’已经6年了，明年才有第一批毕业生，去年宁波也只招几百人，样本量很少，培养出来的学生究竟怎么，也是个未知数。”
交通职高新生见面会上，家长们亲手为孩子们戴上校徽
这种迷茫、担忧的情绪，一直延续到填报“中本一体化”志愿的前几天。
尽管小王爸爸一直在劝，但真正让小王妈妈说服自己的，是自己姐姐的现身说法。
小王妈妈的外甥现在读普高，填志愿的几天前，她和姐姐聊起孩子，也提起了“中本一体化”。“孩子的辛苦，家长都看在眼里。”姐姐推心置腹，“看着孩子早上6点多起床、晚上10点多睡觉，每天坐在那里学习，不就是为了‘拼’一个本科文凭吗？有‘中本一体化’，最后也能殊途同归，孩子也可以轻松点。”聊完，小王妈妈在心里问了自己几个问题，“我们孩子喜欢运动、喜欢折腾自行车，是不是能给一点时间，让他做更多自己喜欢的事？这样会不会得到一些在文化课里得不到的素质？”最终，一家人达成一致，综合孩子的兴趣、职业前景，给孩子报了交通职高的“中本班”。
见面会这天，一家人起了个大早，驱车一百多公里赶来杭州。有个细节，让小王爸爸印象很深，“拍大合影时，老师正常情况下都是站第一排或者中间位置，但大家都站在学生旁边，包括校长，簇拥着中间这群学生，我当时就觉得，我们的孩子在这肯定是备受重视的。”
“中本”元年就知道这条路
六年间自己的理念也更新了一回
冯斯卿的爸爸冯建国，上世纪80年代从绍兴来杭州打拼，一开始落脚的地儿，就在回龙庙前，没想到整整40年后，自己的女儿，能在当时经常路过的杭州市人民职业学校落脚。
小冯今年中考考了600分，此前，一家人很干脆地报了人民职校的“中本班”。选择干脆的背后，其实小冯一家已经思考了六年。
2018年，浙江在全省开展“中本一体化”招生试点，杭州有中策职校、人民职校入选首批试点校。从朋友那听说这件事后，小冯爸爸只当一种招生途径“埋”在心里，从没对小冯提起过，但孩子读了初二后，随着女儿的成绩逐渐“定型”，加上“中本一体化”的持续火爆，他把这件事从记忆里“拎”了出来。
往年人民职校“中本班”学生在幼儿园实训
“至少能让孩子读上大学，而且人民职校升的是浙师大，在我们心目中是所很好的大学了。”小冯爸爸笑着说，“说实话，考到600分左右的学生，可能大多不会选择‘中本一体化’，一方面是不知道这件事，另一方面其实是思维没有更新，还一直在考普高的路上冲。”
和不少人一样，十几年前，小冯哥哥中考时，普高、国际生、警校都考虑了一遍，一家人就是没考虑过职高，但随着升学途径越来越畅通、学生素质提升，如今小冯爸爸的理念也如他所言，更新了一回，“至少三年后不用面对孩子高考了。”
实训中的人民职校“中本班”学生，即将大学毕业的金洋洋（后排左一），2018年，她在金华永康参加中考，成绩573分，上了当地最好的重点高中永康一中，读了一个礼拜后，接到人民职校的录取通知，随即退学转校。
没想到，父母都挺开心，小冯却经历了一番“心理斗争”，她告诉记者，中考前，初中老师会把高中和职高的升学途径都讲一遍，但提起职高时，同学们总是兴趣寡淡，甚至有人嗤之以鼻，“说起来那还是读高中，哪怕是民办高中，讲出去好听一些，但仔细想想，七年后是浙师大的毕业生，也挺好的。而且我们班也有同学‘中本一体化’没考上。”
小冯爸爸想得更多，“都是这么高分进来的，学生的素质肯定不会差，而且人民职校大部分都是女生，离我们家地铁就几站路，读的专业也适合女生，读的本科也在杭州，哪个父母不希望女儿一直在身边呢？”
所以当孩子如愿被人民职校“中本班”录取后，小冯爸爸迫不及待地给朋友报了喜，“朋友都说我心态挺好，我回答他们，现在孩子是青春期，正好是叛逆的时候，要想家庭和睦、孩子心理健康，对我们来说，‘中本一体化’是最合适的选择。”
记者：章翌
编辑：点点君
审核：余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