湮没在记忆里的夏日童趣——避酷暑
文／孙子凤
避暑，俗称纳凉，也叫乘凉。
提起夏天，一个字，热。正如诗人戴复古所言“天地一大窑，阳炭烹六月”，季节刚到小暑就会感受到闷热的煎熬。到了中伏，更是“日光煮水复成汤，此外何处能清凉？”诗人杨万里也对暑热无奈，连江水都被烈日烤成了热汤，感叹哪里才有清凉的地方。那么古代的人是怎么避暑的呢？
古人自有古人的妙招。首先是脱去棉衣换清爽。我们现在有拖鞋、短袖、大裤衩，古人也一样。人字拖、吊带衣，从南北朝《校书图》便可以看到古代男人也穿吊带衣，穿着确实凉快很多。这种穿着多是在家等非正式场合所穿。
（清 ）竹衣
但对于正式场合要求穿戴整齐时，古人也有小妙招，就是竹衣。顾名思义就是竹制的衣服。这种竹衣是穿在内衣外面，再在竹衣外套上正式的服装，竹衣的功能就是起到隔汗透气，防止汗水打湿了外面的衣服。竹衣所用材料看似普通，在南方随处可见，但想要制作一件竹衣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成本，所以在过去常常是梨园行业和达官显贵使用。倒是靠天吃饭的黎民百姓，大多只能硬熬死扛。
记忆犹新的是农村的“双抢”（抢收抢种）情景，烈日暴晒，上蒸下煮，挥汗如雨，蚊叮蚂咬，那首脍炙人口的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的歌谣，道尽了农家人太多的艰辛与无奈。所以，夏天又叫苦夏。
炎热的仲夏，似乎没有比吃口清凉的食物更爽的事了。小时候生活艰涩，冰镇雪糕没有想过，但也有我们自己的解暑办法。简单直接的就是喝井水，习以为常，从未闹过肚子。一口水井掘得越深，用的时间越长，井壁水珠嘀嗒，青苔斑驳，井底涌出的泉水就越凉，喝的人也会越多，循环往复，慢慢也就成了名井。
若条件许可，花几分钱，买一粒小药片样的糖精和小苏打，放入杯中搅拌，溢出“滋滋”的小泡沫，就是很高级且值得炫耀的汽水了。当然，如果偶尔父母高兴，慷慨解囊奢侈一下，就会不由自主地勾想起汪曾祺笔下“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，下午剖食，一刀下去，咔嚓有声，凉气四溢，连眼睛都是凉的。”那种味道，那种煞瘾，那种苦夏中刹那透彻心脾的凉爽与清欢，唯有亲身体验方感同身受。我想，其惬意程度远胜过白天河溪戏水摸鱼，夜晚田间叉泥鳅捉黄鳝带来的振奋与快感。
夏天的我们一天到晚光脚赤背，像鲶鱼样东奔西跑，到处游荡。但毕竟烈日炎炎，酷暑难耐，小鸟张开嘴巴不愿叽喳，小狗蜷躺在树荫下，喘着粗气，把殷红的舌头哈哈地伸到外面来了。那时根本没空调，电风扇都很难见到，用得最多的是蒲扇，好点的算那种竹片条上涂了油的纸扇，一扇，飘出股桐油味。
假如有一把印着风景图画或狂草书法的纸折扇，甩手“哗啦啦”，犹如孔雀开屏，接着昂胸抬头，一摇一摆踱个小方步，立马让人想起舞剧巜红色娘子军》中党代表洪常青的经典动作，那真是恰噶的抖抖动。如今叫装逼扮酷，小时候叫作席子，厉害的叫作乌席子。
20世纪60年代，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，是在宜黄县城街上的一家理发店，也是唯一的，属于县供销商业八大公司之一的饮食公司，妥妥的国营企业。店铺大门对街，不太宽，但里面长而深，后面隔墙有座形似老虎的大灶膛，叫老虎灶，一天到晚热气腾腾，烧的不是木柴，是从粮食局加工厂买的稻谷壳粒。虎口式的灶炉火焰四溅，晚上下班稍作封炉处理，隔日清晨打开灶门，即可随时生火营业。澡盆式的大铁锅总是热水满满，冬天不必说，夏天用热水烫毛巾，敷盖在顾客脸面上，便于剃须刀修脸刮胡子。
进入热天，大堂里的空中会挂起两排长布板，拴绑一条粗粗的布绳子，有两个人分别坐在末端，双手使劲扯拉布绳，布板也牵扯着来回摆动，像扇子样带出阵阵微风，理发师傅和顾客都能享受点小凉快。记得暑假时常有小孩来抢着拉，两小时三分钱，赚两根把叽糖甜甜嘴巴。无奈僧多粥少，能拉几下不容易，还需要竞争上岗呢。
小时候生活单调，觉得夏天总是那么长，那么潮湿，那么闷热。每天，就盼着太阳落山能凉快一点。然后，家家户户把房前屋后扫干净，往暴晒了一天的地面泼上几盆冷水。等水都渗进了土里，从家里抬出竹床，用冷水擦抹几下，就等晚上歇凉了。
那时因经济拮据，物资匮乏，许多日常用品都是竹子做的，凳子，椅子，厨子，还有筲箕，舀水桶，量米筒，连杂货铺里打酒打酱油的量具都是竹筒子，一两、二两、半斤，大小不一，挂成一排。竹床算是耐用品，也是竹器中的一个大件。
竹床，又叫“竹床叽”，就是竹子做的床铺，几乎每家都有。两尺来宽，五、六尺长，竹片拼接而成，四条腿也是竹筒弯成的。没有四条腿的叫“竹板叽”，灵活轻巧，便于到处搬动。篾匠师傅功夫再好，刨得再平，新竹铺子摸上去，总有点粗糙刺手。所以新竹床做好或买来后，一般都会放在池塘的水里浸几天，据说这样泡过的竹床能防生虫，更殷实紧凑凉润。
不过，夏天里大人小孩儿躺或坐在竹床上面，长时间经过汗水浸润，等于给篾片上了一层包浆。久之，表面慢慢变得滑溜，原本淡绿的小竹片条，泛出红彤彤或古铜色的光泽。用冷水抹过，躺在上面，有一种说不出的凉爽。
吃完晚饭，洗完澡，各家各户，大人小孩的脚丫子上趿拉着用烂凉鞋剪的或薄木板做的“拖板叽”，嘀嗒嘀嗒地来到外面歇凉。竹床下面放一块木板或砖头，上面燃着一根长条形的蚊香，用薄棉纸做的那种。里面包着掺了农药“六六六”粉的木屑末，燃起来烟味呛鼻。这种蚊香很厉害，杀伤力大，熏走了蚊子，也把人熏得晕头晕脑。
